巴士在夜间停留在博克拉(Pokhara)的街头,一个旅馆的员工在街角处等待下车的旅客,他是一个会说马来语的尼泊尔人。我乘搭他的摩托车,在幽暗的街道上游走;没有街灯,只有来往的车辆,和车灯叙述出来的朦胧街景,直至到达一个光明区域,那是博克拉的游客区。
那是个繁华的地方。有餐馆,有旅馆,有旅社,有书店,有徒步装备店,也有许多游客,那是毛派斗争结束后的见证。那尼泊尔人边帮我登记边咕哝道“要不是那个混蛋国王,我也不用那么痛苦离开家园到异地工作;斗争结束前,游客很少,很多店都关闭了,还好现在游客回来了,所以我也回来了”。
在尼泊尔遇到会说马来语的人不是什么新鲜事,他们都到大马工作过,也对大马人很友好。先前在巴士站买票时也遇到也在大马工作过的售票员,我随口开玩笑地问道“大马人有折扣吗?”,他思索了一会儿后,我买到了比当地人便宜几十卢比的巴士票。
“我们建设了马来西亚”,“马来西亚有这么多高楼大厦,是因为有我们尼泊尔人”。一些尼泊尔人会带着自豪的语气说这些话,我当初听到时还真有点不知所措;一说完,随着而来的是哀叹声,也流露了不肖的表情;“我们建设了马来西亚,但没人在乎”的意味。
千里滔滔到异地工作,不为什么,只为了较丰硕的工资,合同上写着的都是他们在尼泊尔好几个倍的收入。“写着的底薪大约是七百多块,加工的话可以高达一千多块”,他们都这么说。然而,到了大马后,那份盼望就破灭了;除了只赚取五六百块的微薄工资外,他们每月还得缴上一百块的税;“实在存不到钱,缴给工作中介所的那十千卢比(约五千块马币)很难赚回”,他们也都这么说。
他们有些愤愤不平地抱怨被骗了;有些去了几次碰运气,但始终没能找到较高工资的工作;有些去了几个月就回来了,因为在尼泊尔的工资比较高;也有些蠢蠢欲动地想到那片被其他同胞催弃的土地闯一闯,那是他们的青涩岁月,也是脱离贫困的一丝盼望。
贫困的并不只有他们。“国家很有富有,但人民很穷”,尼泊尔人是这么认为马来西亚的;旅馆的那尼泊尔人还用流利的马来语说“Hari ini tak kerja, malam tak ada makan”(今早不做工,今晚就没得吃)。恐怕没多少个大马人能接受这么赫然的诠释,毕竟没多少人会质疑身边已引以为然的生活环境,也没多少人会毅然地接触社会的底层。
这个飘逸着马来语的小镇,是个舒服的地方。多年前,这个坐落于喜玛拉雅山脚下的小镇,是个默默无闻的小村庄;没有平坦的道路,只有脚板开拓出来,烙印在大地上的小径,以及和外界分隔着的十来天翻山越水的旅途。直至道路的建成,那已经是四十多年前的事了。
这里有蔚蓝的天空,清爽的气候,交织着悠扬的音乐,和平静的味道;也有一面广阔的湖泊,它是培瓦湖。附近有一座小山丘,山丘上有座日本和尚建的世界和平塔,那儿可瞭望远方雪白的安纳普尔纳山脉(Annapurna)和山脚下的培瓦湖,宁静的味道。
我没在博克拉呆多少天。为了徒步的需要,我把装备整顿了一下;我把多余的物品和笨重的书籍装进小背包里,交给旅馆保管,也把一些想遗弃许久的衣物送给了那个会说马来语的尼泊尔人。
最后,大背包里头也只有几件破衣物和食品。临走前,旅馆经理把一支登山拐杖递给我,说道“借给你,上次有个旅客留下的”;我莞尔,道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