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aturday, February 27, 2010

缅甸:脚板下的酷热


       缅甸给了我很多深刻的回忆,那些大多都是在一番折腾痛苦后留下的;每当我在往后的旅途里感到枯闷时,我总会回味那些痛苦时刻,细细地咀嚼出美好滋味;也会对其他旅人炫耀一番,说我在缅甸怎么样,怎么样…..

       开往明根(Mingun)的船行在河川的逆流上驶得不快。游过了岸边的小村庄,游过了停泊着的船只;这是艘为旅客量身订造的船,要到明根也只得搭这船;我不喜欢这样的规定,出发时间和回返时间都被操纵了,死板得很;算一下,我也只有三个小时游览明根。

       其实明根不大,但我总是喜欢缓慢地细细游览那些人文古物。我没和其他旅客一样,一抵达明根就立即去帕托道奇佛塔(Mingun Pahtodawgyi);我在不远处的一个遮荫处,观望着这个庞然大物。

       这是个还没完工的佛塔。大约两百多年前开工,但一个占星家的预言为它的工程画下了休止符;预言说,佛塔一旦建完,国王将死去。有时候就这么一个在时看来微不足道和荒谬的小插曲,就摧毁了一个重要存在;如果佛塔建完,那么它将是世界最大的佛塔;做不成世界最大的佛塔,但它还是成了世界最大的砖块堆积物。

       我没有很痴迷“世界最古老,世界最美,世界最…”这些把所有东西集中在那么一个重心的描绘,好似说的人曾从世界的开端一直游览到尽头,细读过每个事迹,细看过每个角落,每张脸孔,然后“世界最…..”就自然有结论了;我还听朋友说过“某某地方有世界最短的火车轨道”,然后他一幅兴致勃勃地模样,很想去尝试,因为这样他就经历了其中一个“世界最…..”。

       “世界最…..”已经泛滥成这种程度了。

       佛塔的右侧有阶梯,从底下一直铺展到上方。这天天气炎热,正在下来的旅客们裸着脚以冲刺的姿态奔跑了下来,蹦蹦跳跳,呼呼哈哈地,也许烈阳把这个大砖块烤得滚烫。我知道,噩梦将在脚板下铺展。

       有些当地人有备而来,带着一个地毯;每走几步,就把地毯放下,然后双脚踏在上面;这样可以舒缓一下,然后再继续。但我没有地毯。

       我把鞋子放好后,仰头向上望,感觉到热气腾腾。然后踌躇地伸出脚,一步,两步,三步…..十步,还可以,没有想象中那么折腾,那么酷热;但不知怎么一回事,越往上走,脚板就越觉得热;然后那酷热突然加剧,犹如渗透了脚板的外皮,直到里头的肉,烧了起来;我快速地冲到上边不远处的一个阴暗处,冒着汗水,呼呼哈哈地,双脚一上一下地猛在地上踩,太痛了;随后舒缓了下来,仰头一望,还很远。

       我身旁是一个同船的加拿大人,我们刚巧在同一个阴暗处“休息”。望着我极度痛苦的模样,他说“当作那不是你的脚板,忘记它们,那么就不会痛了”。我可没这种把身体的局部带入梦幻里然后脑袋还保持清醒的能力。

       他和一个缅甸人一起上来,他们两的手中都握着一束植物,树枝上有许多软叶子,握在手里像一把敞开了些的扇子,功用就自然知道了。也许那缅甸人看我可怜,把加拿大人手中的那束植物递给我,我猜那是他带来的,“放心吧,我会把手中的那束给他”。然后他们先离去了。

       接下来,我边走边踏;速度很缓慢,每走几步就受不了了。不久后,那缅甸人看似气冲冲地走了下来,经过时把手中的那束植物也递给我。

       “那加拿大人怎么办?”我好奇地问。

       “他没需要到”一说完,他就走掉了。

       我在不远的上方和那加拿大碰面。他在阴暗处“休息”,望着他扭曲的脸孔,就知道他很痛苦。

       “那个缅甸人要我给“谈天费”。我拒绝了,结果他就走掉了,我还以为交到了一个朋友”他抱怨道。

       我把那束植物分了一半给他。我觉得好笑,不久前我们的情况还是相反的。

       塔顶上一望无际。吹拂着萧瑟的狂风,逐渐地,把汗水吹干了;我的心情变得很好,也忘了脚板的疼痛;我贪婪地看了一遍又一遍围绕着的每个景色,千辛万苦后看到的景色总是美丽的 。这也许是一种精神自慰。

       如果以后我再次来到明根,我想我还是会踏上这个噩梦般的阶梯,再次经历每个痛苦的折磨。

       我没有变态,只是想回味噩梦后而咀嚼出来的美好滋味。

Monday, February 22, 2010

《星洲》转经筒的飘舞

点击图片放大

Thursday, February 11, 2010

《旅行家》尼泊尔-足板下的故事.上篇

点击图片放大
 
 

Sunday, February 7, 2010

《维舟试望故国》气候政治元年

《维舟试望故国》里写的一篇关于全球暖化和政治间的问题,个人觉得写得很好,放上来分享。
转载于:http://weizhoushiwang.blogbus.com/logs/58013742.html

有这样一个村庄:人们总是随地乱扔垃圾,这事从来没人管,直到有一天全村人都终于忍无可忍,觉得长此下去整个村子都会被垃圾吞没。所有人都觉得应当 做点什么改变这种状况,于是他们坐下来讨论如何减少垃圾。然而没有人愿意主动作出大于自己权利的牺牲,讨论渐渐演变成相互指责:富人指责人口众多的穷人乱 扔垃圾,而穷人则反驳说之前几十年都是富人在扔垃圾,而且至今富人丢的垃圾人均来算仍是穷人的4倍。在大吵一番之后,他们最终达成协议,重申每个人都意识 到垃圾问题的严重性,需要做点什么,但没有具体说谁来做、谁出钱出力,也没说该怎么做。

大体而言,这就是我们在气候政治元年看到的一幕——政治家们坐下来为拯救地球而争吵。这个村庄就是地球村,垃圾就是碳排量。虽然“温室效应”和“全 球变暖”1988年才成为公众话题,但如今它显得前所未有的紧迫——在加深公众对气候和环境问题的认识上,好莱坞灾难片起了不容忽视的作用。按世界银行对 15个国家的调查,88%的受访者均认为本国须采取行动应对气候变化,在中国这一数字接近100%,美国则为82%。认识到问题是很关键的一步,但更关键 的是下一步:怎么做?

可以想见,气候议题还将越来越重要。只要我们仍然只有一个地球,人类就对自己造成的地球环境灾变负有道义和生存意义上的双重责任。然而正如为世界和 平进行裁军一样,美好和伟大的目标背后,或明或暗的都是各国基于本国利益的政治盘算。几十年核裁军的结果反倒是各大国的核武器越来越多,因为每一方都担心 退让会被对方利用,导致自己吃亏,在碳减排的争吵上我们看到的正是相同的一幕。

气候是一个真正的“全球政治问题”,因为排到空气中的二氧化碳不会仅仅停留在排放国上空,而会融合到整个大气环流之中,影响全世界。换句话说,这是 典型的“公地悲剧”——利益各方自己享有,而损害则所有人共同承担,这是一局多方参与的囚徒困境博弈。理论上说杜绝这种状况的办法之一是建立一个超国家管 理机构,但问题在于世界从整体来说正处于一种无政府状态:假如各国不能主动采取行动,没有比它更高的权威能强迫它这么做。

于是,我们就看到参与博弈的各种立场:因海平面上升面临淹没的小岛国要求制订最严格的减排标准;欧洲站在道德高地上要求加紧行动,但却不肯出钱;美 国表示会出点钱资助穷国,但否认这是为之前“排放百多年历史的补偿赎罪”;孟加拉国要求任何气候援助资金中它都应分得1/4,因为它是气候灾变最大的受害 国;中印巴西等发展中大国坚持发达国家应负起主要责任,因为1950年前95%的温室气体都是发达国家排放的,不能到买单时却要求AA制。——这种分歧和 争吵倒也是正常的,虽然从道德的观点看似乎显出“人性的自私、贪婪和短视等缺点”,但国际政治中寻求道德高尚的利他主义是不现实的。

事实上发达国家以往在气候问题上的态度并不特别高尚。当年《京都议定书》墨迹未干就被小布什总统在上任首日宣布废除。美国向来是全球变暖最大的罪 人,排放最多、捍卫自己利益最坚决、阻挠气候议题最强力、却最能委过于人。美国每年军费开支超过6,000亿美元,这次却仅承诺拨出100亿来资助穷国减 排努力,但却没说明钱哪里来、出多少钱给谁。甚至吃相不那么难看的加拿大以往履行承诺的记录也并不光彩:它曾在《京都议定书》中发誓到2012年使碳排放 量比1990年减少6%,但2007年实际排量反倒比1990年高了26.2%。

虽然减排在政治现实中显得像是个冷笑话,但各方确实也不敢公然反对——正如核裁军中各方也总要表明自己是拥护世界和平的。在中国主动将单位GDP碳 排量到2020年减少40-45%之后,印度也被迫宣布将这一“碳密度”指标降低20-25%,因为用印度环境部长拉梅什的话说,“在近两三百年来,我们 没有造成污染,但在今后30年我们可能会。我们不能做‘井底之蛙’,说我们什么都不会做,而让国际社会取笑。”这么说很好理解,因为对气候灾变无动于衷是 现代政治领导人无法承受的道德指责。

在气候政治中,中国所展现出来的外交谈判前所未有的强硬。作为一个发展中大国,中国最警惕的是碳政治被利用为限制中国发展的武器。何况碳排放不仅是 一个增量的问题,更是一个存量的问题——但对这些“历史罪孽”,欧美却普通持否认态度。中国的不妥协让一些西方国家十分不舒服,英国《卫报》形容中国谈判 人员“参与会议的方式,如同一支执意以0比0逼和的足球队。他们的战略是防守型的、他们的战术是强硬的,而他们拦截对手的方式有时是无情的”。欧洲观察家 普遍心酸地注意到,继金融危机之后,地缘政治的一大转变越发明显:中美在几乎所有争议问题上决定着事件进程。

减排不仅仅是一个道德问题,它要落实的话首先是一个资金技术问题,而大部分发展中国家事实上是“用不起”清洁能源的,因为关键的技术通常掌握在发达 国家手中,而要让别人将自行研发的技术免费赠予基本是没什么好指望的。便宜的清洁能源,除了中国之外大概别无分店了。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中国也是在与时间 赛跑:如果能加快发展出高效的替代能源,那么中国将抓住历史机遇,在减排创造的几十万亿的新市场中站稳脚跟。

在气候政治的问题上,要让人拿出自我牺牲的道德感来承担问题太困难,也许当有一天它不再是问题而是机会时,才能得到真正的解决——当年承办奥运会也 曾是个巨大负担,以致几乎没有城市愿意申办,而如今当它被视为一个绝佳机会、经济上的好处已经不言而喻时,我们看到的是许多城市踊跃申办的激烈竞争场面。

Saturday, February 6, 2010

传统,保守,迷信

 

偶尔,我会在传统,保守与迷信间兜转。我不保守,也不迷信,只是喜欢看一看传统的东西。有时,我会感到迷茫,这也许是种虚伪的表现;希望传统继续存在的同时,也希望系绑着它的保守与迷信成为过去。一个失去了内容的传统,只有表面,只有形式上的需要,没有内涵。

那天,朋友的公公去世,我去了丧礼。我是东马人,说实话,这还是我第一次看到“正统”的华人丧礼;东马那边的丧礼呀,大多掺杂着基督教的气息,坟墓上也放上一个十字架,叙述着西方和东方文明的碰撞和异型的融合。

夜空下,丧礼棚里上演了一幕幕的孝义厚道,闯出了一条通往阴间的道路,空气里也流荡着奈何桥,阎罗王........的音影。那天,千百年前回荡着的古老余音,飘逸在南洋土地上;那一刻,我确实被感动了。

最后,一场火仪拉下了帷幕。那公公的后代手牵手,绕着一间纸屋转呀转;火光逐渐强烈,逐渐明亮;不一会儿,牵握的手顿时放开,那圈也顿时瓦解;剩下的,是大火熊熊地升起,火光把远去的身影拉得老长老长。

大火的酷热烙印在我脸颊上,有些刺痛。那火逐渐站起,好高好高,像一个舞动的身躯,瞬间里摇摇晃晃,高高低低。酷热浩浩地袭击而来,我没有后退的可能;就用身体感受吧,那飘荡着感动粒子的每一刻;然后,望着那火团慢慢地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