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riday, August 13, 2010

水上生活的剪影


     我不喜欢跟团,哪怕是一日团也一样。跟团需要迁就别人的时间;迁就那些第一次聚集时就看得出和自己的生辰八字相克到低的人,但还应要装模作样地露出和蔼可亲的笑容,虚伪得很;迁就已规划在行程里但却不想去的景点,纳闷得很;迁就那些和旅舍勾结然后私底下分账的纪念品店,粗制滥造的东西还卖个天价,没买的话还会被瞪一眼;迁就那些已预约的餐馆,吃饭不但没了自由,食物也总是做得不伦不类;迁就…..

     有时为了节约,我唯有迁就一下。我一个人承担不起游览茵莱湖(Inle Lake)的船费,于是去了一日团;那一日团是在掸邦良瑞镇(Nyaungshwe)的旅馆的老板安排的,说是一日团,其实没有导游,只是和其他四个旅客共同分担船费,然后随着螺旋桨的开动,靠着船夫转动的方向驶去。


     穿过小河流后,是一面广阔如海的湖泊,向四周扩大;天有点灰,毛毛细雨仿佛随时降下;船只飞快地在风掀起的涟漪上滑过,把涟漪撞成水花,摇摇晃晃;强风打在脸颊上,眯着眼睛,不知外边吹拂着的风是否柔和些;湖底看似没有尽头的深渊,像深海的颜色;周围的山峦像囹圄般把湖泊围绕着,让远方的距离有个定点,不然这将是个没有尽头的漂流。

     这是缅甸的第二大湖泊,茵莱湖。我没机会在飞机上鸟瞰它的广阔,只能靠着体验和数字来想象这个南北长22公里,东西宽11公里的湖泊。


     我对将去的景点没什么具体的认知。船夫不会说英语,他在哪停下,我们就在那里下船,那必定是其中一个景点。我们去了一个邋遢但卖着琳琅满目物品的市场,看了线条在纺织轮上影影绰绰地游过,也去了一个制作雪茄的家居,一束100根的雪茄只卖2000缅元,抽完也差不多是世界末日了,然后穿过了一片水上农园,那是我慕名而来的重点。

     这里的人们把在湖泊漂浮着的芦苇,水草,藤蔓等植物聚集起来后,然后在上面盖上湖泥,就成了一个“浮岛”。其实茵莱湖不会很深,据说大约两米深;为了不让那些“浮岛”随处漂流,农夫们在上面插入了一根根的竹子,直至湖底,把“浮岛”稳住。然后把许许多多的“浮岛”聚集起来,排列得有些像稻田园,一排一排的,成了水上农园。


     茵莱湖抚育出许多生命和奇异的生活剪影,一如许多沿着河流而抚育出来的古文明一样。抚育出“浮岛”后,肥沃的湖泥和湖水里的养分成了农作物的天然肥料,在阳光底下茁壮成长,然后抚育出来的蔬菜水果抚育了人们。那些不种菜的人们,可以捕鱼;站在一叶扁舟的尾端,右脚绕着桨然后向后划;这种独特的划船方式是为了避开湖里的芦苇等杂物,以免被缠绕,也为了看清楚湖泊里流动的鱼群,这是环境抚育出来的生活智慧;然后停下,撒一下鱼网,生活就有着落了。据说沿着湖泊生活的,有上万个人。

    船夫没在水上农园停下,螺旋桨一直都在转动;我还没看清楚,不一下子水上农园已经在我的后头了。我就知道,我不喜欢跟团。


    随后我们游览了庙宇和古迹,也游过了许多坐落在湖边的小村落。我对那些所谓的景点没什么兴趣,只是喜欢看看人们在茵莱湖塑造出来的环境里的独特生活作息;高脚而笔直的木桩把村庄里房屋撑上水面,走下阶梯不是土地,而是水;在湖里掏上一桶水,就可以洗衣物;家家户户至少有一叶扁舟,来来往往都在扁舟上;游过了撒网的渔夫,游过了从湖里挑起芦苇水草的农夫,也游过了客船,坐着满满的乘客,把村落们连贯起来。


    我没有满足,于是我次日租了辆单车,这个没有悬架系统的单车在坎坷不平的泥路上一路抖动到一个村庄。我来过这个小村庄,那是那一日团的第一个停留站。村庄有一条木桥,朝着不远处的水上村落铺展。直至来到木桥的尽头,我才把这里的生活看得细腻些;静静地看着在清理长满野草的“浮岛” 的农夫,然后瞄到了在他不远处的水上农园里的一些人们,坐在扁舟上,缓缓地浮游,专注地采下抚育出来的蔬果。


    不久,桥上传来了些嬉笑声;那时正中午,刚放学的学生们也来到桥头,然后他们朝着邻近的水上房屋喊了一下,不一下子一叶叶的扁舟出现了,把他们带回家里。如果我也这么喊一声,会有人误以为我是他家的人而来接我吗?

     不久,天空开始有点灰,我离去了。

     在蔚蓝的天空下,水上的人们呀,静静地生活吧,在那和茵莱湖一起编织出来的一张张绝丽的生活剪影里。

Tuesday, August 10, 2010

阿猪,阿猫,阿狗

   
     旅行是一种视觉上的体验,绝丽的山山水水会令人们自然地掀起生活在幻境里的遐想,更是一种精神上的磨炼,长途跋涉地越过千山万水后,恐怕没有人会停留在原来的步伐了。

     每当跨入一道国界,对旅人来说最大的期待和挑战恐怕就是文化差异了。好比说越南,恐怕许多人都对河内(Hanoi)的狗肉店都摇摇头,望而止步,心里头也许还骂一句:“什么人呀,竟然吃狗肉!”;其实在旅途中我也遇过对华人极致反感的旅人,一句“华人什么都吃!”的自以为是的宣言好似就定下了这个民族的原罪。

     起初在中国时,我受不了人们在巴士内 “猛龙吐珠”的景象,多半是怕弄脏放在地上的背包,随后遇到了一个日本人,他说:“中国人很自由,日本太多约束了”,恐怕他是第一个令我意识到在主观地下定论前如何认真地思考与看待文化差异的旅人了。

     其实我并没有对吃猫狗的人们感到反感,反而还很“欣赏”他们。我在旅途中衍生了一大堆歪理,我真觉得那些人在说出吃狗肉相等于劣根性行为的宣言的同时,对生命是一种歧视,鸡猪等畜性何尝不是一个生命体;嘴里边咬着鸡腿,边说出这番话,然后怀里抱着从宠物店买来的为了商品的需要而配种出来的猫猫狗狗,诠释它们为有灵性的生命的同时又剥夺它们的自由,虚伪得很。

     在面对文化差异的同时,如果主观地纳入本身的生活环境里的价值观和道德观,那么将永远停留在原地了。

Saturday, August 7, 2010

沙漠之旅,一个愚昧的决定


     当我躺在塔尔沙漠(Thar Desert)沙漠上时,孟买已在回忆里的遥远后方了。

     沙漠城市杰斯梅尔(Jaisalmer)曾是印度和中亚,中东,甚至西方等国贸易的驿站,现在是许多旅人在塔尔沙漠展开旅程的中心;工具是骆驼,一如当年穿越沙漠的商队,脚底下尽是沙子,热气下曲曲弯弯的队影也许会塑造出一些浪漫的想象,所以才吸引人前来。

    我不喜欢热天气,所以我也不喜欢沙漠。我原本一点都不想去骑什么骆驼,去体验什么鬼沙漠,而且我的我的旅费还拮据得很,但旅馆的老板还是成功地游说我买下了三天两夜的配套;这里的许多旅馆都把房价拉得很低,像我的单人房才75卢比,为的就是在沙漠配套上赚一笔;旅馆间的竞争大,所以花言巧语的“功力”也自然得厉害些。


    我和三个波兰的女生同行,一辆吉普车把我们载送到郊区,在那里和导游集合;听说本来还有两个澳大利亚人同行,但他们在前一天吃了咖喱角后就泻肚子了,倒霉得很;所以我们先出发,也许在途中时再会合。

    骑骆驼不是件舒服的事情。爬上去已经得费一番功夫了,然后两腿在驼背上摊开,肌肉拉得很紧;一路上摇摇晃晃,大腿肚肉痛得很,也许我先前该去学瑜伽;每段路会骑个两三个小时,每天会有两三段路;每当抵达歇息处,下骆驼时更是一番功夫,一脚踩地,另一脚才绕过来;双腿已经麻木不仁,不小心的话会跌个四脚朝天。

    结果那两个澳大利亚人没能和我们会合。他们是出发了,但在骑骆驼的途中因受不了就折返了;如果是我,我也不想在这个人类生活的绝境里忍受拉肚子的滋味;说到“厕所”,沙漠里自然只有公开式的,就是随便找一个隐蔽处,如在几颗小植物的后方,然后东看看,西望望,确定附近没人后就可以蹲下来了。


    沙漠里有一种甲虫,我不晓得它的学名。每当有新鲜的粪便掉落,不管是骆驼的,还是人们的,不一阵子就会见到它们大批地涌现,好似从千里之外就嗅到了粪便的臭味;然后开始处理那些“米田共”,把它们撕成一小块,有些像小球,随后用后部的脚踢呀踢,把它们推走,不一会儿就处理完了,一点痕迹都没有。有次我刚上完大号,起身后低头一瞥时,有一半的“米田共”已经被处理掉了。

    我不晓得那些粪球会被推去哪里。每当用餐后,看着导游们用沙子来清洗碗碟时,我都会觉得恶心,那些沙子粘过粪便呀!除了恶心,还很恐怖;这个沙漠之旅根本就没带上帐篷,老板骗了我;我们睡觉的地方只是铺上了一块很大的黑色塑胶毯子,然后每个人躺在上面。每当那些甲虫经过时,我们四人都忙着把它们拍开;睡觉时,我总是很留意嘴巴,不得张开,不然那些甲虫也许会误以为那口是个洞穴而爬了进去。


    这晚除了甲虫,我们还得应付暴雨。雨滴一点一点地掉落,我们没有遮蔽的地方,唯有提着另一块黑色塑胶毯子来避雨。经过这么折腾的一天,次日醒来,恐怕没有人的心情会好;早餐时,波兰女生开始投诉了,“那个老板真好呀,他准备了混合的果酱给我们”,她指着瓶子外粘着的图案继续说,“如果要香蕉口味的,看,这瓶果酱有香蕉,也有芒果,白香果…..如果旅客要求起来,这瓶果酱还真可以解决每个人的需要”。

    我们聊开了。恐怕许多人在印度旅行时都会遇到怪事。“几天前,我们去火车站买火车票。我们要了三张卧铺,在有空调的车厢;车票印出来后,我们才察觉我们的现钱不够,所以我们把车票退掉,打算重新买过较低等车厢的车票”。

    她们继续说:“售票员告知我们得缴一笔退票费。正当我们准备要还时,那个电脑系统突然间关掉了,你知道为什么吗?”。我怎么会知道呢。她们开始有些兴奋:“因为那时刚好晚上八点,是下班时间,所以电脑系统自动关掉了;然后那个售票员也不能做些什么,我们也就不用还退票费了。我们还是无法相信!”。我们都笑了一下,这也许是在印度旅行的乐趣所在,没人可猜测到下一秒会发生什么事。

    除了甲虫,沙漠还有许多蚊虫。有时骑骆驼时,我的脚趾被蚊虫叮得发痒,我没能伸手抓痒,唯有把脚在骆驼身上磋着磋着。骆驼也被叮得很厉害,每个清晨它们总是在沙上翻来覆去,直到导游们用烟在它们身上熏了一下,才舒缓下来。

    也许是骆驼身上发出臭酸气味的缘故,一路上蚊虫总在骆驼身上绕来绕去,看着都觉得痒;随后经过一片稀疏的小树林(都是些矮小植物)时,骆驼开始“抓痒”了;无论我怎么拉扯绑在鼻子处的绳子,它总是朝着前方植物的位置走,植物上长满了软刺,擦过身体时可以解痒。有一回它在植物群里停下,然后突然把身体倾躺下来,在软刺上磋磨;我吓了一跳,如果下面有大石块,那么我的左脚也许就被磋碎了!

    看到这一幕,导游不但没有管,还责备我不会骑骆驼。其实我们都不怎么喜欢那两个导游。波兰女生说他们很傲慢。有一回,我开玩笑地抱怨说:“除了印度面饼(烤焦的),我们还有什么东西可吃?”,导游瞪了我一眼,说:“你可以吃沙”。

    除了傲慢,我也对他们讨小费的积极态度不能释怀。波兰女生只买了两天一夜的沙漠团,我们在第二天就得分道扬镳了;她们知道我受不了,临走前还诱惑我“一起走吧,想想看今天一回到城镇就可喝到冰冷的啤酒,冰冷的啤酒…..”。


    我没跟随她们离开,另一个导游带我到另一个地区。那个导游原先不多话,但一分开就讲了一大堆;我吓了一下,我原本以为他的英语不好。他总是转头说,“你知道,你开心,我就开心”,我快呕吐了。我们抵达时,刚巧他碰见了一个同样带团来的朋友。

    他们谈了一阵子后,那友人从口袋里取出10泰珠的硬币,问我:“这值多少钱?”。“大约11卢比”我回。

    “什么?才11卢比。那些客人给我的小费少说也有四五百卢比,你知道什么是小费吗?”。我看得出他的用意了,有点生气,“我知道”。

    导游一直都很留意地观察我,他开门见山说:“我通常不会要求小费,但是许多人都会自动给我小费;许多人都会给我五六千卢比,有些人会给到七千卢比,他们愿意帮助我买骆驼”。喂喂喂,你太贪心了吧?

    当把我载回旅馆的吉普车出现时,我没有给他小费,只给了他一个打火机;打火机尾端有灯泡,这几个夜晚他都跟我借来用;我想他用得着,就给他了。

    这几天除了得忍受甲虫,蚊虫,愚笨的骆驼,还得应付一张口就要好多钱的导游,我想我接下来有好长一段时间是不会再去什么沙漠了。